对于陈西洲而言,邹同是个狡猾而强大的对手。这么长久以来,邹同能够不动声色地设局,将他们耍得团团转,真是陈西洲从未受过的挫折,而且,还是在对他最为重要的柳久期身上。

尽管他们紧盯邹同和聂黎的行动,在这次的盯梢和追捕中,有那么一个瞬间,陈西洲险些以为自己跟丢了邹同。邹同如常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并没有再次外出,那是一片老宅,一共只有一个出入口,他们派了人手盯准。一种说不出是否是异常的现象,吸引了陈西洲的注意,邹同亮灯的窗口从八点钟开始,就没有人影走动。他敏锐地感觉到,邹同消失了。

也许是这座老宅另外还有出口,他们不得而知。

陈西洲心凉了一瞬间,立刻镇定下来,幸好,邹同有一个没那么强力的队友--聂黎。

聂黎这次住在本地的一家酒店,比起邹同的私宅,好渗透得多,在陈西洲团队的合作下,聂黎的口红里被安装上窃听器和定位仪。也多亏陈西洲人脉深厚,才能在一个短到不可思议的时间里搞定这一切。

丢了邹同还不至于让他们陷入绝望,他们还可以跟着聂黎。

果然,聂黎给邹同打电话,邹同似乎是告知了聂黎,他已经将柳久期带走,两人在电话里争吵了两句,大约是议论柳久期的问题,语焉不详,但是已经足够振奋人心,人确实是在邹同手上。

聂黎急于出门,又必须独身前往。入夜之后,聂黎的助理开车到了酒店楼下就被聂黎打发走,聂黎独身一人开着车,远远离开了城市。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远远坠在后面,有定位器,他们不怕跟丢,只怕惊动她。

聂黎也许是又急又气,根本没有留意身后的异状,一路到了一处废弃的厂房区,又偏又远离大路,如果没有聂黎带路,短时间内,他们根本找不到。

聂黎和邹同的争吵通过窃听,准确地传到了陈西洲他们一行人的耳中。陈西洲布置的人手和协调来的警力在夜色中渐渐到位。

陈西洲却犹豫了。

柳久期毕竟是在陈西洲的手上,而且听聂黎话里的意思,邹同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稳定,陈西洲也通过柳远尘,挖出了几年前邹同的就诊记录,确实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个时候如果试图谈判或者强行突围,邹同都有可能伤害柳久期。

他不敢冒这个险。

聂黎匆匆离去,倒是给了陈西洲另外一个思路。

“你想谈什么?”聂黎双手抱胸,虽然内心深处有些焦灼,但是仍然镇定如初。

“如何救救你自己。”陈西洲眼神犀利,“邹同这是重罪,但是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只要能确诊,几乎可以肯定能逃脱制裁。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帮助他绑架和挟持,只要消息一出,别说当影后了,就连什么时候才能从铁窗后面走出来,都是个问题。”

聂黎冷笑:“他做的一切我都不知情。”

“是吗?那是谁给柳久期打电话约她到那间失踪的洗手间的?”陈西洲慢条斯理的,“邹同一定告诉过你,能删掉你的通话记录,但是我不但还原了你和柳久期的通话记录,而且你们还忘了一件事,柳久期一向有电话录音的习惯。需要我把你和柳久期之间的录音放给你听吗?”

聂黎心一惊,下意识地呆住了。

看到聂黎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陈西洲趁势而上:“邹同你已经保不住了,你要保你自己吗?”他的声音带着一□□惑,“如果你还在铁窗的外面,还能毫无波澜地继续你的演艺事业,甚至从我这里还会得到更多的娱乐圈资源,邹同需要你,你是他亲爱的姐姐,不是吗?”

聂黎低首,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已经是下定决心的模样:“谈谈你的条件。”

“很简单,你去和聂青谈一谈,缠住他,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安全地救出柳久期。”陈西洲摊开手,“你是他的亲姐姐,我们也会让柳久期那一侧的视频循环播放,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我要知道邹同会面对什么。”聂黎在这件事上非常坚定。

“他会得到最好的精神科专家的会诊,我保证,我有国内外的各种医疗资源,直到他恢复健康为止。”陈西洲的神色郑重,“每个病人都值得被拯救,不是吗?”

聂黎已经松动,但是依旧谨慎:“他会在牢狱里待多久?”

“十年以内。”陈西洲点点头,“我保证。”

聂黎算着账,相对于邹同目前的状况和他已经犯下的,和不制止他的话,他接下来可能犯下的一切罪恶,这份合约,不算苛刻。

“我凭什么信你?”聂黎最后问了一句。

“书写,录音,只要你能想出来的任何方式。”陈西洲压抑住心底深处的狂喜,“我只想要我的妻子安全,真的,任何要求,你随便提。”如果不是为了百分之百确认柳久期的安全,他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他一直看到聂黎的眼底,“我们认识那么早,我以为你会对我的人品稍微更有信心一些。”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初识在校园里的少年,刚满十八岁,聂黎美丽但温柔,仰望他的面孔充满柔软的光芒,陈西洲安静而淡然。聂黎曾经出现在他生活的任何场景里,食堂、图书馆、自习室、教室……他温柔而坚定地拒绝她,她的不服气让她从未放弃尝试……

所有的一切,都被时光掩埋在岁月的长河里,波澜不惊。

聂黎的表情似乎是怅然了一下,而后又恢复清明:“我们拟一份协定吧。”

所有年少时候的迷恋都是过往,唯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聂黎早就忘记了往日的天真,要知道,面前的男人,拒绝他不要的东西时候,又残酷又冷漠,正如当日对待她。

陈西洲的团队快到离谱,他们草拟了一份符合聂黎想要的东西的合同,甚至没要到十分钟。

聂黎签字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她的内心深处终究是有什么东西和往日不一样了。

之后的一切,就变得迅速而直接。

聂黎重新折返的时候,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c市的郊外,今晚夜色沉重,无星无月,只有浓重的黑暗占据着天空。

聂黎推开那扇老旧的门,这里是聂青亲生父亲生前的据点之一。

聂黎有位美丽而富有手段的母亲,聂青的亲生父亲据说位高权重,然而却不能迎娶聂黎的母亲,在聂黎的母亲怀上聂青之后,安排她嫁入了一位失去功能的手下家里,真是完美的障眼法。

据说聂青是他父亲唯一的亲生儿子,却因为身份尴尬,只能生活在黑暗里。那位父亲有位明面上的亲生女儿,活成模样的优秀模样,却在聂青父亲去世之后,被聂青悄无声息就变成了寂寂无闻。

小妹是聂青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虽然和聂黎只是同母,但是小妹太惹人疼,聂黎如何不爱她。那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人才能有的明朗善良。

小妹在懂的愁滋味之前,已经远远离开了这个充满肮脏和混乱的人士,真好!

聂黎的心头滚过无数念头,重新走到邹同的身边,他的烟已经燃了长长一截,烟灰撑着颓败,忽明忽暗,他的脸色掩映在灰暗里,似乎是极灰暗,又似乎是极迫切。

“小青……”聂黎试探着喊了一声,她的手指悄无声息按下了一个包里一个装置的按钮,那是陈西洲给她的,一旦确定她能吸引聂青的注意力,就约定好开始行动。

邹同抬头看她,有些慵懒:“你怎么又回来了?”

聂黎走过来,抱住邹同的头,深情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邹同半梦半醒一般呢喃:“我从来不会对你生气,对小妹也是。”他喜欢女性的温柔,无论是小妹的,还是聂黎的。

聂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没有低头去看邹同,只是轻声说:“你想要怎么办?和我说说。”

“你说,我们从她的下颌骨下刀怎么样?她的脸太小了,小妹的下颌还有那么点棱角。”邹同像是清醒了过来,兴奋地问到。

“嗯哼。”聂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细心的她已经注意到,屏幕内躺在冰冷小床上的柳久期,似乎一动不动,这样状况下的柳久期,最适合被重复视频。

“你觉得棒子国怎么样?他们的整形术一直很有名气。”邹同看着她,“虽然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怎么要脸,这件事做得还行……”

聂黎保持着自己的认真和专注,认真听邹同说着。同时,聂黎还在等一个信号,一个说明她要注意保护自己的信号,那个时候,柳久期已经得到了解救,她需要担心的,是她自己的安全。希望一切顺利,聂黎自认,自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对邹同,还是她自己。

于此同时,柳久期从自己深沉的睡眠当中被惊醒。

她本以为自己睡得并不踏实,但是想到家人,想到陈西洲,她却充满了力量,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伤害她,只要她坚持相信,她和家人的爱,终将战胜一切。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模模糊糊想着,自己上次来大姨妈是什么时候来着?然后就困倦无比地陷入了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