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便是清明一片。

长发披散在肩头,柔顺的好像是黑色的绸缎一般,穆鸢的手摸了摸还带了些许温度的床榻。便知道只怕是玄逸刚走没有多久的。坐直了身子,穆鸢双手撑着软垫,微微坐直了身子,而后轻轻拂开了脸颊上的碎发,随意的撩开身上的柔软锦被,纵然穆鸢对里面残留着的温度颇为眷恋但终究天已大亮。总不能还躺着不起身。

拉了拉宫裙,遮挡住了光裸的双腿,而后她的眼睛就瞥见了缩在床榻角落里的小和尚布偶。他的脑袋还是扎在被子里头。身子露在外头,似乎用这种姿势坚持了一整个晚上。

昨儿个穆鸢是从心里埋怨这小东西没有骨气,随随便便的就让玄逸知道了底细,不过经过了一晚上颇为满足的好梦后穆鸢的火气倒是消散不少,这会儿瞧见了布偶的这个模样也是觉得好笑。从枕头边上拿起了那个昨儿个被玄逸摘下来的玳瑁耳铛,穆鸢随手掷去,直接就敲在了小布偶撅起来的屁股上,力道不小,直接把小东西砸的趴下。

布偶慌乱的动了动,手撑着被子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而后扭头去看穆鸢,虽然他只是个被造出来的法器,但是却也有着思维和意识,看到穆鸢脸上有了笑意布偶便知道危机过去,这才放心的飞身到了穆鸢怀里,乖巧的趴在那儿尽职尽责的充当一个布偶该有的模样。

穆鸢点了点小东西的脑袋。轻声道:”前面的事情我就不提了,不过以后你若再被他捉了,我就给你身上缝了粉色的小花,可好?”

布偶终究是个男孩子的,身上缝花着实是个很严重的威胁,况且颜色还是粉色的,布偶身上一抖。急忙忙的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对连连摇头,那个模样让穆鸢都觉得这小东西脆弱的脖子支撑不住大大的脑袋。

脸上带着笑,穆鸢抱了他下床,将布偶放到了桌上,而后她则是慢悠悠的取了架子上的鲜艳红衣披在身上,方才开了口道:”来人!”

早早的就守在门外的三个宫娥听到这一声后便推门进来,赛金手里捧了个铜盆。里面是温度适中的热水,浸泡着鲜艳花瓣拿来给穆鸢净面,雪盏则是走到了床榻前抓起被子抖了抖,颇为用了力气的把被子折叠起来,珠云信步走到了走到了穆鸢的身边,打开梳妆匣子,从里面翻找着合适的珠钗。

穆鸢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的这番折腾,以前只有赛金一人,主仆两个凑合着也就过来了,但是如今来了珠云和雪盏,雪盏倒还罢了。珠云却是个伺候过前朝贵太妃的大宫女,种种规矩自然是通透的很,这满满的穆鸢就一点点感受到了大周公主该有的待遇,种种皆是被人众星捧月一般,习惯了以后感觉倒是不赖。

用浸了温水的帕子堪堪擦拭了脸面,穆鸢把帕子交还给赛金,而后坐到了桌前瞧着镜中的自己,通过模糊的铜镜瞧这屋子里忙碌的三个人,脸上带了些笑道:”倘若有一日我没了你们,只怕连这屋子都是出不去的了。”

赛金那双眼睛杏核一般圆圆的,看着人的时候俏丽的很,这会儿闻言便对着穆鸢笑道:”奴婢一直跟着公主,哪里会没了。”

珠云则是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别老说什么没了的话,不吉利的。”

赛金困惑的眨眨眼睛,若说穆鸢是装成了文盲的模样,赛金恐怕就是真的半个文盲,不少带有深意的词汇这个小姑娘都是听不懂的。穆鸢知道珠云是好意,便笑道:”其实是我说的不对了,你们这般好我哪里会放掉呢,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要把你们带着走,哪怕回了提亚我也要带着呢。”

赛金闻言便露出了笑脸,颇为欢喜,但是珠云则是脸上的神情缓了缓,没有说话。

珠云先是拿起了玫瑰发油倒在手上,用掌心揉开,而后均匀的涂抹在穆鸢的发丝上,一边取了梳篦一边轻声道:”公主,今儿早晨奴婢去膳房的时候,听到了几个婆子谈天,奴婢听着她们谈论的里头有着公主,便多听了听。”珠云见穆鸢神色未动,便接着道,”她们说,昨儿个瑞亲王入宫,求娶公主,整个紫宸殿中的奴才都是听得真真儿的。”

穆鸢脸上依然是淡然浅笑,却在心里感慨珠云不愧是在宫中多年,人脉非同一般。她说是从膳房的婆子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穆鸢说什么也不会信,膳房那种地方听上去似乎是个好差事,油水也丰厚,但是一般去了的都是各宫主子瞧不上眼的奴才方才会派过去,凭着她们的手腕哪里能探听到紫宸殿的消息,想来这个信儿八成是珠云从别处听来的。

穆鸢挑出了一根金钗拿在手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红宝石,笑着道:”不过是个晃信儿罢了,婚姻大事哪里由得了我做主的。”

珠云最终也是没再多谈,她点点头,手上动作灵巧的给穆鸢挽起了个飞云髻,三根金钗簪入其中,本想就这么插上梳簪,但是穆鸢又递过去了一根玉钗。

珠云一愣,若是她记得不错这跟玉钗曾经是穆鸢最喜欢的,素来是要簪在发中,不过近来没见到,珠云便以为这根玉钗失掉了宠爱的。这倒也不新鲜,男人对女人喜新厌旧,而女人对珠钗环佩何尝不是分外挑剔的,喜欢了就拿出来戴戴,不喜欢的便丢到一旁落尘。

现在又瞧见了这根玉钗,珠云接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瞧着镜中映出来的穆鸢的面容道:”公主能这般喜欢它,想来也是这根玉钗的福气。”

穆鸢却是笑笑,用手轻轻的摸索了下那根一直包裹着玉钗的红色绒布,轻声道:”其实是我的福气也说不准的。”

待她们离开后,穆鸢便抬了手,房门随即自己关闭,发出了吱呀的声音。穆鸢则是用手指在铜镜上轻轻抹了一下,水晶迅速凝结而成,上面倒映出了穆鸢的精致眉眼。

只是此刻穆鸢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而镜中女鬼的那张与穆鸢一般无二的面孔上却是紧紧的皱着,颇为不欢喜的模样。

穆鸢一边拿起了描笔,细致的描画着微微褪色的细长柳叶眉,一边笑着问道:”你又怎么了?别老做出这般表情,我看不清楚画错了,你的脸可也会难看的。”

镜中女鬼听了这话急忙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平和些,作为穆鸢对美貌的执着方才生成的鬼怪,镜中鬼对这张脸面看得尤为重要的。她瞧着眉眼含笑的穆鸢,哼了哼道:”下次你与鬼王大人温存的时候,能不能把我扣上?”

穆鸢瞥了她一眼,而后用描笔勾勒出了眉形,镜中鬼的眉毛也跟着被拉长了些。穆鸢用手指尖轻轻地摸弄了下描笔柔软的笔尖,眼睛却还是瞧着镜中鬼笑道:”你不是惯常最讨厌我把你扣下去的吗,怎么,如今反倒是改了主意?”

镜中鬼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玄逸是鬼王,穆鸢可以无所顾忌的与他说话,没有丝毫规矩,那是因为玄逸看中了穆鸢,人家如今是鬼王的新宠,自然不比旁的鬼怪。但是镜中鬼虽然是穆鸢的执念分出来的,却已然是鬼怪,并且法力弱小得很,这世间的鬼怪哪怕是辟邪那般强大的鬼怪都要听从玄逸调遣,更何况是镜中鬼,她自然是不能够说鬼王些什么的。

但既是如此,也不意味着镜中鬼会欢喜每天晚上看到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各种缠绵,尤其是穆鸢睡着之后,玄逸盯着女人瞧着的目光,几乎要让镜中鬼眼里冒火。庄狂住号。

镜中鬼不由得咬牙切齿:”反正我不想看,下次你把我扣上。”镜中鬼并没有把穆鸢睡着后的事情告诉她知道,心中嫉妒的很,镜中鬼是不会再让穆鸢得意的。

不过即使她不说,穆鸢也大抵能知晓镜中鬼的意思,而其中的缘由穆鸢也能大抵猜到。

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她拿过了一旁的青瓷胭脂盒子,打开盒盖,挑出了一抹胭脂艳色,涂抹在唇上,一边涂一边道:”若是你不愿看闭眼就是,何苦让我扣到那一遭。”

镜中鬼不由得苦了脸:”若是我能舍得不看,哪里用得着你。”

穆鸢不由得一乐,用没有沾到胭脂的指尖点了点镜子:”你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怪坦诚的。”

镜中鬼又哼了哼,但那脸上的颜色确实好看了很多。

穆鸢也不在多说什么,笑着瞧了瞧手上的胭脂盒子。里面仅剩下的一点点让穆鸢微微蹙眉,而后她淡淡的说道:”瞧起来,我是要出去一趟的。”

镜中鬼虽然还有气,但还是问道:”你要去何处?”

穆鸢又有了笑脸,把胭脂盒子往旁边一撂,笑道:”这胭脂没了自然是要去再要一盒,而那瑞王府平静太多时候也该活动活动了。”

***

如烟上一次入宫是来诉苦的,那时候宋婉言无比嚣张,萧宇承又抬了原本宋婉言的陪嫁侍女菱角为昭仪压在了她和英姿的头上,如烟心里是不忿的,故而听了英姿的话入了宫来。

而也就是那次入宫后,瑞王府中的形式峰回路转,宋婉言毁容,菱角沉寂,得了便宜的便是英姿了。

不过今儿个如烟入宫却是因为要来柳贤妃的召见,不能像是上次那般堂而皇之,只是跟着月娘进来了便是。

刚进甘露殿殿门,如烟就瞧见了柳贤妃,还有坐在柳贤妃身边的穆鸢。

对于尔雅公主,如烟的印象着实是深刻的,这是个绝色的女子,而且上次宋婉言大闹花房的时候便是因为穆鸢才闹成了大事,如烟其实是颇为感激的。如今见了也就有了笑脸,柔柔顺顺的矮身行礼道:”妾见过贤妃娘娘,娘娘福安,见过公主,公主福安。”

柳贤妃点点头,只是那脸上却没有笑意,让如烟颇为忐忑。

不过穆鸢却是知道的柳贤妃对如烟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头疾恼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