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乌锦围着围裙,擦拭着洗过的手,“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啊,您是天微小朋友的妈妈啊?真是太难得了,您居然会来敲门,进来坐,喝杯茶吧。”

乌锦很热情,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纪伊白,只是觉得天微小朋友是小天使,如果能跟天微小朋友的妈妈交朋友,那天微小朋友就能更加光明正大地跟她家儿子玩了。

今天她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样把小女孩带回家里玩的,反正从乌锦的角度来看,儿子今天下午特别乖,不会在她做饭的时候把她准备切的菜藏起来,也不会满屋子乱跑跟条疯狗似得。

他就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那个小女孩玩游戏,那些她以前买回来给儿子玩结果儿子都没开封的游戏。

这小子父母的话都不听,却对那女孩言听计从,还要装模作样地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纪伊白被对方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人家这么热情她也板不住脸,磕磕绊绊地道,“不了……不了,我是来接我女儿回家的,她来这里玩真是打扰你们了,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其实面对这户人家,纪伊白从前世开始就有一种微妙的心理,这种心理或许还可以说是有点阴暗。

高玉树这一家住在对面的富人区里,父母是跑生意的,收入很高,但是工作很忙。

工作很忙不能亲自带孩子的后果就是孩子很野,不受管教,整天就知道给大人添麻烦,各种捣乱。

在天微被通知退学之前,纪伊白一直都以对面家的孩子为反面教材,对天微说,‘你可千万不能学他,千万不能像他那样。’。

她会阴暗又庆幸地想,这对夫妻工作忙收入高,再高又有什么用?下一代的教育跟不上,他们的儿子就废了。

后来天微患病治病,而对面家的孩子却一直传来好消息。

从年龄来看,天微第一次回家治疗的时候,是十八岁,跟她同龄的孩子还在经历高考。

高玉树的高考成绩似乎很不错,虽然在纪伊白看来这成绩跟天微的比起来就差远了,也只是上了一个不算差的大学。

他的父母居然这都热烈庆祝自家儿子考上大学,邀请了亲朋好友一起欢庆。

再后来,是那段漫长又缓慢的治疗过程,天微的病情时好时坏,对面家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庆祝一下,一打听原来是说高玉树上了大学之后学习成绩非常突出,取得了奖学金。

她反观患上抑郁症只能在家里治疗的女儿,也不知道是酸人家还是真的不屑,觉得对面家的夫妇真是容易满足,不过拿到了一次奖学金有什么好庆祝的,奖学金的话,她家天微都快拿到手软了!

高玉树越来越好,对面家最后开了一个很大的酒宴,说是庆祝儿子创业成功,前程似锦。

是了,那个她觉得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好前途的小淘气,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前途似锦的年轻小伙。

他到底有多成功?纪伊白并没有特地去打听,只是知道很多人都在夸高家那个小伙子真是个善良人,他捐了很多钱改善一些小学的条件,帮助了很多身患重病却因为家庭困难无法医治的病人……

他被传颂得仿佛是观音转世,成了这一带人人称赞的名人,人们只要提起他都要赞美几句,再提一句,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混小子长大后居然是一个处处行善的小伙子?这么善良还这么有钱。

进一步他们会讨论当年那个惊艳众人的天才神童现在怎么样啦?是不是成了一个大科学家了?是不是已经博士毕业啦?跟高家的儿子比起来,哪个更成功一点?

打听到当年那个被预言前途无限甚至能名留青史的天才神童,居然读研究生就被劝退了,人们开始嘘唏,嘘唏之间夹杂着一些嗤笑。

什么天才神童,也不过如此。

他们不关心被劝退的原因,他们只要知道她被劝退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否定她过去所有的成绩,所有的辉煌,把她当作一个笑话。

纪伊白清楚的记得前世的她很喜欢把别的孩子跟天微进行比较,因为她的女儿总是最优秀的。

可是后来她恨不得别人都不要再提起天微的那些辉煌,再也不要拿天微去跟别人比较,去强调天微的失败,衬托别人的成功。

“哈喽?天微妈妈,您没事吧?”乌锦已经牵着孔天微软乎乎的小手重新回到门口,发现孔天微的妈妈居然在发呆,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纪伊白心情复杂地收住思绪,连连道歉,“抱歉,走神了——”

看到垂着头玩手指的天微,她喉咙就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多想用力地把天微抱住,去感受天微的心跳,去感受她还活着的真实感。

可是她不能,这么突然会吓着天微的。

“天微小朋友,你妈妈来接你啦,不跟你妈妈回去吗?”乌锦有点尴尬地催促道。

孔天微默默地点头,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柔柔地喊了一声,“妈妈。”

孔天微很意外,妈妈居然这个时候才过来找她,还以为妈妈在发现她不在家之后就会马上冲出来呢。

“你怎么躲在这里!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好了,别愣着了,妈妈抱你回去。”纪伊白第一句话就开始哽咽了,拼命忍住眼泪,高高的昂着头不想被发现眼眶已经红了。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天微真的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听到她叫‘妈妈’,就幸福地要哭出来了。

措不及防被妈妈抱了起来,孔天微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感受到妈妈胸前起伏很大,像在压抑着什么。

妈妈是在克制怒火吗?她这么不听话跑到高玉树家里玩,还让妈妈找了这么久,妈妈一定已经很生气了吧?

但是没关系,今天的快乐够她撑很长时间了。

就快回到家的时候,隔壁家陆采童的妈妈叶辛提着一些东西走了过来,一股脑说道,“伊白,你等我一会!这袋里的东西本来是要让陆采童画画用的,但是这丫头突然又不感兴趣了。我就寻思着你最近不是想学点东西打发时间吗?这些工具我就送给你了!”

纪伊白沉默着接过去,不是她不想说话,只是怕一说话就被看出来她正在憋住哭意。

母女俩一回到家,孔阳州就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到妻子手里提的袋子,笑容逐渐凝固。

刚才回来的时候她明明就没提那个袋子,怎么去接了一下女儿就又出现了?她刚才到底把这一袋东西都藏哪儿去了?

这次是不是还要编个事情去说这些都不是她买的,而是被别人送的?

果然,待纪伊白把孔天微放下来之后,她就开始解释了,“这是陆采童妈妈给的,说陆采童本来闹着要画画,结果给她买了这些工具又突然没有兴趣了。”

孔阳州懒懒地“哦”了一声,心想,你编,你倒是继续编。

“我最近不是跟她说觉得我空闲时间有点多,想做点什么事情可以一边陪天微一边打发时间吗?她就把这些送给我了,她倒是有心了。”纪伊白已经控制住了情绪,至少在跟丈夫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浓重的鼻音,听不出她哭过。

哼,果然被他猜中了。

她这么千方百计地隐瞒这些东西的真正来源,到底是想干嘛?看她又不像是有什么恶意,这些怎么看都像是善意的举动,既然是好心,那就完全没有必要隐藏不是吗?

孔阳州想不通,感到十分纳闷,他决定不纠结了,等会关起卧室的门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到底几个意思,不给出一个说法他决不罢休。

这时候,他发现天微直勾勾地看着茶几上的小蛋糕。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到天微对某种东西流露出渴望的神情,医生说过,这是抑郁症好转的表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