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来的太突然,当时事情又太多,两个人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

谢白一开始也不知道京城里在他离开以后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回家老爷子给他一说,谢白才知道月娘又干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意外之余又觉得很高兴。

她就像是一颗藏在深海的珠珠,慢慢地重见天然,必然是光彩夺目的。

月娘在谢白那种眼神下有点儿不自然,她坐过去十分尴尬地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只是在想,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谢白替她要了一碗馄饨,一旁的大娘十分热情地回应了一声。

两个人相视一笑,那尴尬的气氛反而减轻了不少。

月娘的一只手受了伤,于是她用那只右手撑着下巴,看着谢白,“你此去江南,也变了好多。”

“是吗,那……是好卅还是坏事?”谢白愣了一下,忽然朝她坏笑。

他本就是个极好看的人,此番江南之行虽然的狼狈,可却让他的气质改变了很多。

月娘知道他在使坏,可是以往还会伪装怒一怒,这回竟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或者哪怕是尴尬了,她觉得……很温暖。

大娘忽然端着馄饨过来了,比平时大了一倍的碗,里头的馄饨也是皮薄馅厚,上头放点儿葱花,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哎哎哎,你们两真不够意思,在这儿听多么,竟然也不叫我。”

好久没见过面的赵明祁忽然出现在桌子旁,一边不满一边让大娘给自己加一碗。

“你怎么来了?不是被禁足三个月么?”月娘有点儿惊讶,一旁谢白也跟着点点头,“你偷跑出来的?不像你的做风啊,难道是你的处罚被免了?”

“这是自然,所以本大爷现在自由了。”他说完又拍了一月娘和谢白,“你们两个可以啊,能文能武啊,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被你们给搞定了。我看你们这回要出名了。”

“呵呵……”

多了个赵明祁,月娘和谢白的对话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不过她还是挺高兴的,起码他们在那么多事情以后,还都好好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禁军亲自押送,再也不会有人敢打那些粮草的主意,所以江南的灾情也算终于有了盼头。至于京中受牵累的人,自那位户部自杀的大人到下头的假盗匪顺天府一次查了个干干净净。

本来付家父女办了这样的案子是必要出名的,可是朝廷里接连三日在京城外头的校场当众斩首数百人的事情,吓得那些百姓们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再好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都染上了凶色……

月娘虽然也感觉死了那么多人不吉利,可是百姓们不再讨论付家父女的功劳,于他们而言其实是件好事来的,因为只有这样皇帝才不会把注意力再放在他们身上。

再大的功劳,一旦给皇帝造成了十分危险的印象,都不是件好事。

月娘也在学着适应这个京城里的一切,适应这些人的思考事情的方法,所以她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十分安份,而这一安份,就来到了十五岁。

十五岁的及笄礼对于月娘来说,是一件人生大事,她满心欢喜,可是也十分紧张。、

欢喜的是自己终于从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少女,紧张的是十五岁的她意味着成人了。

那样……她是不是也要像姐姐一样,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然后将就着将就一辈子?将就出来的爱情,她要怎么办?

月娘真的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忍受跟一个人的将就,或者说,跟一个人将就一辈子这样的事情……她能受得了吗?

可是,受不了又怎么样,付静姝大着肚子告诉她自己还过的去,还说愿意将就的一定就是爱情。可是……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很激烈地在否定这个。

将军府小姐的及笄礼还是很重要的,因此提前好久就发了贴子,所以一早就来了很多人客人,府里的人都在忙,付静姝也过来给他们帮忙,月娘一个人无聊,按照规矩她要到下午才能见人,她猜测这种时候付铭轩也没什么事干的闲人一个,所以打算去找他玩儿。

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花园里碰到付睿渊林夫人两个在那里聊天,不,他们根本不是在聊天,分明就是在商量她的命运。

因为提起了自己,明知道这样不太好她还是停下脚步凑到了石头后。

花园里,两个人并不知道有人在偷听,因此还是在讨论这件事情。

“圣女她再怎么样也是月娘的亲娘,真的不要告诉她吗。”林夫人的声音十分担心,“以后她也会知道的。”

“这件事情我希望有可能的话她一生都不要知道,有一个那样的娘亲,我怕她受不了。”付睿渊双手握拳,显示着他此时也十分纠结,可他还是决定瞒住月娘,“即使她恨我也没关系,可是上一辈的事终于都过去了,所以我希望那个孩子不要再背负那些。”

月娘叹了口气,做为一个母亲,她不认同付睿渊的决定,但是做为一个长辈,她又不得不承认付壑渊的决定是正确的。

圣女身份特殊,一旦让月娘知道她的母亲是那样一个女人,也许会闹出事来。

“那……月娘和谢家少爷的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

“等过了及笄礼吧,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总归是不能让她的心情受影响。”付睿渊犹豫了一会儿,拉着林夫人走远了。

月娘呆在原地,眼神呆呆地动弹不得。

她从未听人提起过自己的娘亲,一直以来也没有那个概念。付睿渊和林夫人的对话里,提到了圣女,所以她的娘亲是圣女吗?

月娘搂着自己的双肩站在原地,忽然脑子里一阵空白。

娘亲?好遥远又好陌生的人,为什么付睿渊要瞒着她?哪怕她有一天会恨他。

还有谢白……

她的脑子里有点儿痛,那种感觉十分让人难受。

月娘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了,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忽然两件大事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可她居然毫无自知。

花园里林夫人和付睿渊离开以后世界算是彻底安静了,月娘在石头后面蹲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找付铭轩。

她心里已经彻底乱了,必须要找个人说一说。

付家因为月娘的及笄礼而十扫热闹,来为她祝贺的人一直在进来,付府的下人也都十分忙碌。

付静姝带着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也过来了,只不过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在前头陪人。月娘在付府一角看到了付铭轩,他难得的没有在练功,而是十分安静地静立于一株老木下,整个人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长年习武,所以身上自带有一种阳刚之气。月娘从墙边伸出头,看着付铭轩修竹一般好看,心下也挺高兴。这可是自己的哥哥呢,她是骄傲的。

然而,她以后大概和哥哥相处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女子的及笄礼,便意味着她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嫁了,于所有人而言皆大欢喜。嫁不出,便会成为所有人的议论对象。

月娘其实已经猜出来了,父亲只怕是会把月娘嫁给谢白。

谢家适婚的公子,不过一个谢白而已。付睿渊是对她极好的,也知道她喜欢谢白,那么促成这桩婚事便是理所当然的。

没什么不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门当户对,还会有一个锦绣未来。她也许还会成为一个富贵世家的当家主母,成为京城贵女们艳幕的对象。

比起人世间大部分人,她算幸运了,起码没有盲婚哑嫁。

月娘咬着唇从墙角走过去,叫了一声哥哥。

付铭轩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忽然震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看着月娘,十分震惊,“你怎么来了?不去陪他们?”

月娘穿着礼服,模样十分调皮,“他们都说了,我只需要等会儿行礼的时候出现就好了。现在出去不好。再说也没有谁是需要陪的啊,姐姐和姐夫他们都要陪着爹爹他们,还不如来陪陪我的亲爱的大哥呢,以后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付铭轩失笑,月娘这丫头别的不行,就是嘴巴特别的会哄人,“说的什么话,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月娘看着付铭轩,发现他竟在躲着自己的眼睛,心中竟然一痛,“哥哥,月娘的及笄礼之后,就是个大姑娘了,是吗。”

付铭轩以为月娘是在期待自己的成人礼,心中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感受,说痛吗?好像也不是真的痛,可是除了痛以外,似乎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那就是担心。

可是他没办法表达,没办法让担心的人更担心。

从哥哥的角度和她的兄长的角度,是会有两个不同的结果的。

人就是如此,想的多了,就犹豫了。

付铭轩不想欺骗月娘,却又不希望她再卷入上一辈人的恩怨里,更不希望她未来的人生过的不幸。

可是他并不知道,月娘那样性格的姑娘,过着他们安排好的生活,未必会幸福的。

付铭轩十分努力地压下了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傻丫头,你以后就是个大姑娘啦。可以去给人家当妻子啦。“

月娘一愣,她知道这件事情付铭轩多半是清楚的,还是想听他清口跟自己说,可是他这么说她却十分意外。

隐瞒,还是隐瞒,到底要瞒她瞒到什么时候。

月娘一度十分迷茫这一切,可是等到他们亲口说出来这一切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她的问题就是无法忍受这些人的欺骗。

她是喜欢谢白,可是那种喜欢很纯粹,并没有太多利用的成份。她是那种心思简单的人,一直在适应这京城里的权力斗争和倾轧,可这并不表示她就喜欢这一切。

谢付两家的婚姻,根本不会属于她和谢白。

“哥哥,月娘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