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汐讲得兴高采烈,却忽然听得桓冲冷道:“既然外面千般有趣,我这里便是最无趣,你又何苦要来。”

姜汐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他,莫名有些委屈,不过她不愿惹桓冲生气,只能低着头闷声吃起了面前的那盘点心,吃了几口才恍然明白,这大约便是那日她提到的千淬酥,她只是随口一提,然而要真的做出来,想必也要花费许多心思。想到此处,不由又有些高兴起来。

怎么想着便怎么说,她有些开心地咬了一口酥,含含糊糊开口问道:“这千淬酥,是特意做给我的么。”却没想到此言一出,桓冲却愈发不豫,他微抬了手,便有人上前将姜汐面前那盘千淬酥端了去,冷冷开口道:“拿去扔了。”

姜汐见桓冲的侍从真的端着那盘千淬酥扔进了溪水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然而却不愿在桓冲面前哭,努力用手背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眶,转身便跑了出去。

她一路走的急,却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又回转回来。她知道桓冲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是无声地嘲笑,有些羞恼,赌气一般,径直去攀上那株桃花树。她原是前几日爬惯了这棵老树的,今日心急,没有抓牢那虬劲的枝杈,脚下踩空,便直直落了下去,而这一次再没有上一次那么好运,摔在地上时只觉得右脚钻心般的疼,真的是哭都哭不出来。

漫天的桃花雨中,桓冲的身影来得如同疾风骤雨,姜汐靠在树上,泪水却不争气地流出来,桓冲的嘴唇紧抿,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双膝,一下子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非常不情愿的转过脸,却无意扑入一股冷香的怀中。姜汐原来一直以为那是花木的香气,却没想到是桓冲身上的气息。她只记得桓冲抱着她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忘了疼,只是靠在他的怀中,仰着脸近距离看着他俊美而深邃的五官,怔怔地开口道:“原来……你可以走路啊。”

桓冲:“……”

桓冲一路抱着她走得很稳,身边跟着的人都一脸忧虑的样子,但他却并没有放手。姜汐只记得他们走进一个很大很长的高殿,那里挂着如瀑布般长长的帐幔,挥舞着爪牙的瑞兽铜炉体内燃着奇异的芳香。桓冲穿过一排排如缠绕花枝般高低错落的长明灯,将她放在一个宽大异常的床榻上。姜汐忍不住想滚进最里面的帷幕里躲起来,现在她哭得样子一定难看极了,然而却被桓冲按住了。

姜汐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桓冲伸手轻轻握着她的小腿,将她足上丝履和罗袜都除去了,露出圆润的脚踝来,桓冲仔细地查看伤处,姜汐却觉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了脸上,那里已经肿起了高高的一片,桓冲一只手按在那里,姜汐只觉得皮肤上一阵滚烫,然而随着“喀嚓”一声,她疼得呲牙咧嘴,之后却感到脚踝轻松了一些。

“脱臼而已,并无大碍。”桓冲淡淡道,从宜修手中接过一碗药,姜汐并不知道是什么药,却很很乖的喝掉了,之后便拽着一旁锦被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那个很好看的侍女姐姐将她的被子拉开,揉了揉她的头笑道:“这样子可是会闷坏的。”

姜汐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今天可真是太丢人了,现在她只感觉很累又很困,朦胧间感到有帮她把另一只脚上的丝履也除了,放在床上盖好,她勉强用最后一丝意念握住桓冲的衣角道:“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接着便沉入了无尽的黑甜梦乡之中。

姜汐半梦半醒地时候隐约听到有琴声,如缓缓流淌的流水,意外地宁静,殿中燃着淡淡的暖香,身下的床榻松软,整个人都仿佛陷在里面,惬意非常,如果不是她记挂着明日还有一件要紧事,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床的,然而此时她还是勉强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子时。”回答她的是坐在一旁为她打着扇的辛楚,姜汐闻言心下暗道一声糟糕,辛楚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姜汐转身想下床,却发现右脚完全走不了路,她有些沮丧地开口道:“今日,便是母后……母亲接我回去的日子。”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的琴声也有一丝停滞,但转瞬即逝,几不可查。

今日风榭中又是高朋满座,薛简向窗外水面上的高台望去,那下面泊着一艘狭长的船,有曼妙的琴声荡漾而出,据说那是这风榭中最美的天女,却无人可以一睹芳容。谢祈侧过身端着一盏酒,在琴声中独自出神,唇畔却带着一丝笑。薛简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将那盏残酒饮尽了。

薛简开口道:“想起什么了,如此出神。”

谢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桩旧事。”他站了起来,转过身,伸了个懒腰,有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寂寥。

薛简在他身后埋头整理着新采的草药,开口道:“总感觉这几日你整个人都怪怪的,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他想了想又开口道:“若说这帝都中最近有什么大事,也只能是桓冲北归这一件了,莫非……”

谢祈拈起一枚佐酒的青梅砸了他的头一下,笑着开口道:“不要乱猜。”

薛简撇了撇嘴道:“不猜就不猜,我总有种预感,要出什么事了。”

谢祈刚想嘲笑他两句,却没到他话音刚落,山秀便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