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个秘密兴许留了下来。”雍玉拭干了泪,冷冷道。

谢祈猛然抬头,深深望着她。

“先君获罪之前,经常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又或独自外出,不知去向。兄长曾惴惴不安地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情,然而他只是沉默。直到那天,宫中来府上宣旨,他被锦庭尉带走,临走前只对我和兄长悄悄言道,母亲留下一部《法华经》,是她随身之物,要我二人好好保存。”

“当时我还太小,并不明白他言语中的深意。然而之后先君获罪问斩,再也没能见他一面,所以那句话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我曾无数次思索为何他最后要对我和兄长留下那样的嘱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而刚才听公子所言,我忽然明白也许他正是将那个秘密藏在母亲的遗物之中。”

“若真是如此,先君留下这个秘密必是希望有一日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沉冤昭雪。”说到此处,雍玉郑重望着谢祈盈盈下拜道:“公子可愿意助我。”

然而雍玉未跪实在他身前便被谢祈横手托起,雍玉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着面前的人。自相遇以来,她便认定谢祈身份不凡,也许眼前便是她唯一的机会。

然而没想到谢祈面色凝重,将她扶起,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若诚如姑娘所言,那尊君留下这本佛经绝不是为了姑娘为她翻案,因为这个秘密不但不能对姑娘有所裨益,反而会为姑娘和兄长招来灾祸,姑娘应将此事永远埋藏在心底,不可再将此事同别人提起。”

雍玉未想到他所言如此凉薄,涌起的为父伸冤的热血如鲠在喉,明知所言并非无道理,但这些年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便不会放弃,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眉目,想到此处她思绪一转,冷淡道:“若是公子怕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为人之女,有些事却不得不做。”说到此处,便作负气径自回房了。

谢祈知她激将,并不上钩,只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自那之后两人的相处反而生份了。

而雍玉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不得不承认谢祈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如此,便想与谢祈言和,只是那人如今整日在书房中抄经练字,或是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与自己对弈。雍玉三番几次想与他闲话,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直到那日傍晚时分雍玉再去谢祈房前探看,却发现他面前正放着一个棋盘和几枚竹片,走近一看原来是六博,此棋兴盛于前朝,因其中变化可模拟行军布阵,当今天子年轻时颇醉心于此道,时时诏人与之对弈,遂流行于皇室贵族之中,雍玉曾见从兄们对弈,却并不懂规则。

谢祈抬头看到她,便招了招手示意她进门。雍玉坐在谢祈对面,看着那些棋子与竹片,颇为好奇。像是知她心意,谢祈便认真讲起这六博的规则来,此番之后二人似乎间隙咸消。

雍玉从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对这棋戏产生兴趣,谢祈见她难得兴致勃勃,便也耐心相授。

自跟从谢祈学棋以来,雍玉一开始走的毫无章法,这六博规则虽简单,但也有许多变化,雍玉闭门冥思苦想了几日,再与谢祈对弈,然而谢祈棋路缜密,无懈可击,仅有那几次赢面雍玉知道谢祈也是故意让与她开心。

山野荒芜,雍玉沉浸在棋戏之中,而谢祈依旧不疾不徐读书写字。雍玉在书房发掘出许多父亲早年留下的书稿,一字一划具是父亲亲手所写,她睹物思人,潜心梳理阅读,就仿佛与父亲对话一般,期间若遇到晦涩之处便去向谢祈请教,此时才方觉谢祈读过的书的确涉猎甚广。

父亲的手稿大都是前朝史实,谢祈也曾与她讲起过南渡前洛阳的繁华。那人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而他所描述的江北之地却如同一张旖旎的网,栩栩如生,缠绕在雍玉的每个梦境之中。

雍玉曾好奇地问他是否真的去过北方,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江对岸之事。

谢祈斜倚在榻上,以手支腮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静默的景象如画卷,令雍玉不忍打扰。然而谢祈却忽然开口回忆道:“我的乳娘生于洛阳,南渡时逃难来到江左,幼时的热夏她经常将我抱在怀中望着星空,一手执扇,一手轻轻拍在我的背上抚慰。”

“她常与我讲起旧都春日上元节喧闹的灯市,广厦楼宇如凌在空中,夏日河中满是耀目的莲灯,秋日大漠苍茫,异域的商人们满载着奇珍异宝不远万里来到此售卖,而冬日北风凛冽,此间种种,皆与吴地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