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梓宫停在宫中那几日,太子妃陈氏抱着易忻在灵柩前继了位,整个仪式上,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孙之外,其他人恐怕都是各怀心思。

先皇膝下共有十三个子女,六个女儿之中唯有易青绾一人不顾规矩的以公主的身份站在了这里。当易忻正式接过皇位,成为这宣国新一任帝王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易和染,而他的五哥同样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角,默契的回她一笑。

此前遗诏上所写的继位人选正是五皇子易和染,可是皇帝驾崩的日子提前了这么多,易青绾和易和染还没来得及收拾掉那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自然要先用易忻继位一事引那些人按耐不住先出手,他们再迎击以绝后患。她在明,行事张扬充当靶子,易和染在暗,以一贯的“懦弱本分”暂时迷惑敌人。那些人恐怕现在还在纳闷为什么是五皇子成为摄政王,聪明的也许会往易和染隐藏实力的可能性去猜,想不通的会去猜易青绾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毕竟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她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却当不了摄政王,只好选了众多皇子之中最没本事的那个当傀儡,方便自己掌握权力。

单单这些猜测就够他们困惑上一阵子,犹豫着怎样下手,更不用说易青绾还会营造出诸多假象让这件事显得更加扑所迷离。

将来的一段日子里,她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不得不依靠师家的势力自保,这与上一世的境遇几乎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这一世她不想亲自出手参与这场斗争了。不说别的,单论在政事上的手段,易和染和易和楚可谓不相上下,易和染在狠厉上还更胜一筹。易青绾只需要暂时当一个迷惑对手的棋子帮他站在人前一阵子,他自会干脆利落的收拾掉这些隐患。然后在诸事了结的时候,毫无顾虑的接过易忻手中的皇位,这才是长远之法。

易青绾知道自己用不着帮五哥什么,也不想帮他,自从皇帝驾崩之后,除了与易和染商议政事的时候,其余时间都被她用来想另一件事。

沦落到与上一世相同的境地,也就意味着,她再一次的对不起师衍了。

虽说她与师衍成亲是在皇帝驾崩之前,可是那样匆忙的婚礼,还有新婚夜赶到宫中拿到遗诏的举动,无不让人猜测她与师衍成亲的目的。不难想象,在那个新婚夜沦为都城人茶余饭后笑谈的同时,她急于嫁给师衍的原因也被扭曲了。

人人都说,她其实是为了师家的兵权才选择下嫁。

就像是上一世那样,她又一次的让自己的丈夫被世人非议。

可是上一世,这样的非议是一种事实。这一世,她嫁给他却只因情爱无关其他。

“真的不是吗?”就连易和染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有些诧异,“难道你不是为了兵权?”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她的兄弟姐妹,都认为她只是为了师衍手中的权力和实力才选择下嫁。易和染也算是了解这个妹妹的性子了,可正是因为了解,他才越是会这样想。

从来只会做有利可图的事情,眼中放不下那不值钱的儿女私情,这才是成誉公主。

易青绾也懒得与他解释什么,又商量了一些对策之后,就寻了个理由去了五军都督府的校场。先皇驾崩,新皇登基,诸多官员的罢免提擢,这些事只影响了朝堂几日而已,居心叵测的人继续研究对策,衷心为国的人也恪守着自己的职责。

太傅周巽就是其中之一。

五军都督府分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每军又各有左右都督,若论官位大小,谁也压不了谁一头。不过在先皇驾崩之前,易青绾曾与其商议过军中之事,最终父女两人共同选定了周巽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做太傅,甚至给了他管制五军都督府诸多将领的权力,这也算是开了一个先河,历朝历代的都没过这样的事。

周巽此人做事虽然古板了些,可是若论行军打仗治军之道,除了已经战死多年的师老将军之外无人能出其左右。此次由他接过太傅一职,甚至干涉起了五军都督府的事情,名义上是管制,实际上却是要亲自教导一下这些年轻的将领们。

以师衍为首,现在五军都督府那些将军们大多年轻,都是因为显赫的军功才突然被提拔到这个地位,其中师衍年龄最小,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四十岁,而在文官之中,这样的岁数基本上还在四五品的官位上苦苦熬着。易青绾虽然信任这些武官们,可是打心底里也觉得他们还需要一个良师来管教管教,要想成为一代名将,可不是单凭衷心和冲劲就能成功的。

这日易青绾亲自来到校场,就见周巽正在那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指着一个年轻将军大吼,“我昨天教你的东西是不是今天就全都忘光了,就你这样的,到时候在战场上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都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

噼里啪啦的一席话说得那年轻人连头都不敢抬,虚心接受这位老前辈的教导。在外面,他们都是位高权重的一国将领,可是在这个校场里,他们只是周巽的弟子罢了,认打认罚。

趁着周巽在这教训人,站在另一边的几个人不知说起了这周太傅的什么趣事,一时谁也没忍住,都低低笑了出来。听闻这笑声的周巽立马抬起头瞪向他们几个,“笑什么笑,这里是给你们笑的地方吗?”

那几人立时闭了嘴,眼也不眨的目视前方,可是周巽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丢下那被训的年轻人便走到这边,想也不想的吼道,“师衍。”

“是。”身为那几个倒霉鬼之中的一个,师衍很快站了出来。

“把你们军中的军规军纪给我背一遍。”

“是。”

自幼受家中长辈熏陶,少年时就上了战场,师衍对军规军纪可谓是倒背如流。可是就在他一字不差的背完之后,周巽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脸色一变,“背对了也没用,老规矩,给老子跑去。”

这种事在这个校场里是经常发生的,师衍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转身扛起了放在不远处那根圆木就迈开了脚步,还有些庆幸自己不用留在这里听周太傅继续唠叨了,至于剩下那几个人,就被迫留下听着师傅一通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