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师衍在他面前一直以晚辈自居,那在这私底下,他也不介意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了。甚至可以说,若他不是顾忌着自己曾经受过师老将军的恩惠,今日在将军府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那个杀手惯用左手这一点没错,但他也坚信今日用右手挡了他一招的师衍就是两年前的那个杀手。

太像了,无论是身形还是举手投足的习惯。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两年间一个少年的身形能改变多少秦逸也很清楚。而且,从两年前开始他就能判断出那个人不过是十六岁上下的年纪,两年过去,如今未及弱冠的师衍正符合这个条件。

他想不通的,只有师衍这样做的理由。

任谁看来,师衍这样的人都不至于自甘堕落当个满手血腥的杀手。可是事实永远是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师衍既然敢独自找上他,就已经算是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了。秦逸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暂时忍下两年来的怒火,唤了对方一句“老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质问对方。

既然师衍敢在他面前承认这件事,那他相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不可言说的理由,或是苦衷。哪怕是一厢情愿,他也想要这样相信着。因为这毕竟是师衍,是师老将军的孙子,也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是这宣国的正道……秦逸实在是想知道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他想让师衍说服自己。

月色淡淡的洒下,倾泻在两旁的房屋上,这个被整齐的屋檐所遮挡住的小巷中却是昏暗无比。师衍站在暗处,与秦逸不远不近,听到对方质问自己为什么能下得去手的时候,只是沉默。

他没办法回答。

自十四岁拿起刀杀了人之后,他就走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四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也许他可以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从不杀女人和孩子,就算是灭门,也只对自己的目标下手。可是在满手血腥的事实面前,这个辩解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杀人就是杀人了,难道挑着人下手还是一种慈悲不成?

四年了,他从年少起就踏上了这条路,而且从未后悔过。现在回想一下,他甚至都没有从惊恐心慌到麻木的过程,从一开始就坦然的面对这种残忍。所以偶尔也会自嘲一句,也许自己这就叫做天生的没人性。

可是这就是他的任务,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为自己辩解。

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何况,他今夜前来,也不是为了为自己解释几句的。

他站在暗处,秦逸却站在月光之下,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神色间的愤怒和期待。秦逸这个人,虽然侍奉了一个只会贪赃枉法的主子,但比这世上很多人都要有良心得多。而且,不仅仅是对方,就连他也念着长辈晚辈这种旧情呢。

既然如此,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你想做什么?”秦逸眼睁睁看着对方突然抽刀出鞘指向这边。

“两年前,杀了严舟的人是我,伤了您的人也是我。可是,我不会为此付出您想要的代价。”师衍左手持刀,平静的看向他,“我相信您手上一定有足够的证据,可惜,您是没办法通过那些证据报仇的。您也该知道,我现在这个身份,不能出半点差错。就算这事捅到了摄政王那里,也无济于事。”

说起来再讽刺,他也是这宣国的镇安上将军,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这宣国的脸面。

这宣国上上下下,暂时还没人想在这脸面上抹黑。

他这冷到了骨子里的声音让秦逸忍不住微微后退了一步,明明白日里这个年轻人还不是这个样子,秦逸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见到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紧接着,师衍又朝着他逼近了一步,轻声笑道,“所以,您想要为严大人报仇的话,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一局定胜负,以生死为赌注。

胜者生存,负者就只能接受命运。

全交由彼此的本事决定。

能不能报仇,就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技不如人了。秦逸也明白他说的那些道理,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手按在了刀鞘上,在抽刀前最后问了一句,“老五,你能告诉我谁才是主/谋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没有奢望师衍给他答复。

但是片刻的寂静之后,他听到了四个字。

“君要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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