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杯清香纯冽的酒端到弓月的眼前时,她并没有任何迟疑地伸手接住,抬头向敬酒的人轻轻一笑。

叛烙年轻而又坚毅的面容在她的眼前也是温和如水,修长的指尖划过小小的弧线,收回到身前,轻轻的坐到了她的身旁。

馨香的空气中充斥着铠甲的味道,军账门口处挂着叛烙的军衣,静静的像一个冰冷的死士。

他们二人从来不曾这样温馨相对过,在仙学府的这些日子,从来都是嬉笑或是玩闹着过来的,偶尔静下来也都是他们三五人聚在一起,何曾像眼下这般与叛烙单独相对,而叛烙今日这般姿态,也是她从来都不曾见过,也从来都不曾想象过的。

而正是因为眼前的挚友再难与昔日的那人重合,顿感这杯用来趋寒的烈酒也充满了莫名的哀愁,她举杯一饮而尽,烧的喉咙又辣又痛。

“你明明已经离开仙学府了,横算竖算,原本还真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本是不想让你参与其中,便就是被你看一眼,我心中也是不愿的。”叛烙将她手中的空杯接过放到案几上,声音有些遗憾,继续道:“事以至此,想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也不想说什么有情非得已的苦衷与责任,做便就是做了,没有借口。”

“你为了你的父亲,我若是强劝都觉得诛心。”烈酒入腹过后,她平静了许多,也不知是这酒的作用让她冷静了下来,还是见到了挚友平安无事才终于心安,她道:“但是凡间都尚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悬魂镜不过是九重天上万千仙器极不起眼的一个罢了,便就是摆在那里也无人会拿走去用。你不过是要借来一用,何需如此大费周章,闹得如此大的阵仗,现在又要如何收场?”

“我的身份比不得你们,便就是连天上的一个小仙娥都比不得的,这种对你们而言算不得是什么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是难比登天……”话到此处。叛烙突然顿住。忙又道:“我后来想了想,其实这件事闹成这么大未必也就不值,你被退学。而仙学府又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因为我的这件事而弃了,到时所有在仙学府修习过的学子都等同于被迫缀了学,以后无论过多少年,谁也别瞧不起谁。你也就不必因为这件事而羞于出玄苍被人说三道四,其实想来。还挺划算。”

弓月尽管明白,也只能当这话是句玩笑话,让这句话就这么说过便算。叛烙对她的心思她自然明白,那些情书云闲也都让她一一阅过了的。而之所以眼前这样当作是玩笑话翻过去,实在是叛烙的性子从来也都是这样,每每当着她的面时。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就顶天了,不会让她窘到下不来台的。

不过就算点到即止。该表达的重视也是表达到了,而若不是说的是这么大的事情,这件不可挽回的事情,该有多好。可惜的是,再是听了这话觉得心头发暖,却也忍不住会在自己的心头提醒自己,这一次,怕是叛烙最后一次默默的为她做些什么了。

怕是就连这样点到即止的表示,以后也没机会再有了。

一想到以后与叛烙极有可能就会势不两立各有立场划清界限,她就不能容忍这件事就这样继续发生,发展到真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再有。

“不过是个玄魂镜,我来帮你,这件事如果你早一些告知与我,就不需要动这样大的干戈,以我玄苍未来之主的身份,向天庭玉帝讨个玄魂镜不是什么难事,玉帝没有理由也没道理拒绝,玄魂镜放着也是放着,你不过就是用一阵子,我以玄苍的名义去借,自然能帮得上你的忙的……”

“太迟了弓月。”叛烙轻飘飘一笑,并没有否认弓月的话不可行,随口道:“我现在已经将玄魂镜拿到手里了,而且这终究是我魔族的事情,虽然你可以借得到,但是到时还是要用在我父亲的身上,天界想要查不可能查不到,等到时候将罪责归到玄苍的头上,那就是个连累,我叛烙自然做不出来……”

“你就算拿玄魂镜给你父亲用又如何?做儿子的救自己父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等到时候你父亲醒来,与天界的人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不再滋扰六界苍生,到时所有的责难都会迎刃而解,顶多我玄苍也就是受一阵子的压力罢了,难道三尊还能真拿我们玄苍发难不成?”弓月道:“叛烙,我来见你,一是为了看看你,二就是为了和你串一下口径,你到时就说玄魂镜的事是我弓月答应过要帮你借的,你只不过是急着用,等不到我回来,便先取了……”

叛烙听了这话,不由的笑道:“这话连我都不信,他们会信?说这些话也是违了我的本心,便就是他们会相信,我也不会说的,总而言之现在玄魂镜已经到手,等魔军攻破出口之后,我带着魔军回到魔界,此事就此结束……”

“叛烙……”

“此事不必再提。”叛烙有些微怒的起了身,掀帐而出,站在门外之时侧过首来:“弓月,我最后之所以再见你,只是因为怕是今日一别以后再难有相见的机会,便就是想一想,我都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与你再共同坐在一处好好说说话的机会,在我心里,我只当你今日闯入魔军中是来对我送别,我顾念着这些日子的情分,不敢或忘,也珍惜在心里,我希望你也像我一样,珍惜你和我之间的友情,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就别再试图做一些无用功了。”

弓月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道:“你活到今天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了,万儿八千年都等得熬得,今日就非要以这种方式将玄魂镜带离九重天不可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玄魂镜是由天庭借与你手而将你父亲救醒,你父亲才会有可能惦念着天庭的这份恩情。醒来才不会与天庭大动干戈?而若是你现在用这样的方式将玄魂镜带走,他日你父亲醒转了解今日你与天庭这般动手,而天庭又要下狠手要从你手中不惜以任何方式来取回玄魂镜的话,你父亲到时又该是什么心情?岂不是你父亲醒来之日,便就是六界再度生灵涂炭之时?”

叛烙一震,随后让弓月更为震惊的便是叛烙整个后背又燃起了腥火来,随后叛烙猛的转回身。火光在他的身后燃起。双目赤红燃着魔族之火,狂吼道:“天界对我魔界何时以礼待之?我魔界又凭什么对天界这般恭敬低下?你不必再说!”

然而就在叛烙的魔息狂怒而将整个帐内都映得一片腥红之时,一抹金光突然在弓月眼底一闪而过。帐帘一放,室内恢复一片平静,只余弓月一人独坐在帐中。

她的心怦怦直跳,有些没反映过来。

刚才。门前挂着的那件叛烙的军衣……里面有什么?为什么感觉方才那道金光竟然是从那件军衣中发出的?

她心跳如鼓的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向那件军衣走去。外面有魔兵巡逻的声音,让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毫不怀疑叛烙此时就站在军帐的帐帘之外,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待她站定到那件军衣的面前时,眼一闭牙一咬。豁出去向里猛的一伸手。

手触一物,雕花掐丝,又平滑如水。